侯文蕙:“拓荒”环境史跋涉三十年
人民网青岛4月6日电 上世纪八十年代,她就把“环境史”的概念引入了中国大陆,她完成出版了中国大陆第一部系统介绍和研究外国环境史的专著,她翻译的首部作品《沙乡的沉思》由不同出版社再版3次,她被学界称为中国“环境史学的拓荒者”。她是青岛大学已年届75岁的侯文蕙教授。
最早把“环境史”介绍到中国大陆
环境史是一门探讨人和自然关系的新学科,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环境保护运动的产物。侯文蕙第一次接触环境史是在1984年7月,她时为兰州大学中国古代史教师,作为交换学者在美国密苏里大学进修。暑假里,她结识了密苏里大学讲授环境史的苏珊·福莱德教授。她惊喜地发现,环境史学作为一门探讨人和自然关系的新学科,可以把自己一直喜欢的博物学、文学结合起来。开学后,她选修了苏珊的课程。随着越来越深入的接触,侯文蕙越发意识到环境史学这门学科巨大的历史和现实意义。自此,已是四十多岁的侯文蕙义无反顾地改变了自己的专业方向,投入环境史研究领域。
1985年2月回国后,侯文蕙开始了筚路蓝缕的“拓荒”征程———第二年5月,兰州大学邀请苏珊·福莱德教授来校讲授美国环境史,侯文蕙担任翻译,为期两月。这年秋天,侯文蕙在兰州大学开设了美国环境史专题选修课程,开我国大陆高校之先河。1987年9月《美国研究》季刊第三期刊发了她的第一篇环境史研究论文《美国环境史观的演变》。
读相关原著、开设选修课、撰写论文,对环境史学科了解越深入,侯文蕙对其在国家发展中地位的认识越深刻。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社会经济进入了大发展时期,与此相随的是,环境问题、资源问题也日益严重,而在当时这些问题尚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唤醒更多国人的环境意识,成为侯文蕙迫切想做的一件事,她的目光聚焦在《沙乡的沉思》(又译《沙乡年鉴》)上。该书被称为美国环境保护运动的“圣经”,是当代环境保护运动的思想基石。自1988年起,侯文蕙开始了这部书的翻译。
利奥波德的语言造诣很高,准确流畅地表达出原作的思想,同时不失其优雅的笔调,这是侯文蕙给自己的翻译定下的标准。另外,如何精准译出书中300余种(大部分为北美特有)的动植物名称和诸多气象名称,也是她面临的巨大难题。侯文蕙为此去了密苏里和威斯康辛的大学图书馆,还专程去了华盛顿国会图书馆,并请教了美、中多位生物学教授,最后列出了一个较详尽的汉、英、拉(拉丁文)的动植物名称对照表(此表后来被土耳其等多个国家的译本所用)。《沙乡的沉思》的翻译于1989年10月完成,1992年得以出版,后来又由不同出版社再版。2014年,商务印书馆将其列入汉译名著系列,书名改为《沙乡年鉴》。
就这样,三十年来,侯文蕙对于美国环境史学作品的译介和研究同时推进,完成翻译著作8部、研究专著一部,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她的多篇文章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索引》收录,并被高频摘录和引用,侯文蕙以自己的突出贡献确立了在环境史学界的地位。
正是因为以侯文蕙为代表的先行者们多年的耕耘,环境史,这个在西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兴起的新学科,20多年后在中国刚确立就拥有了较高的学术起点。近年来因为日益凸显的大气污染、水污染和资源浪费等问题,环境史学科的发展在国内形成了异军突起之势。
我相信,大自然有其自身的意义
2012年4月,侯文蕙完成了40万字的《荒野与美国思想》的翻译工作,她在序言里写道:“我相信,当我们大多数人都陶醉在人类对自然的‘永续利用’的美妙术语中时,总有人会问:除了为人类所‘用’以外,自然是否还有其自身的意义?”侯文蕙认为自然有其自身的意义,三十年来她也一直在以学术的方式探究这一意义。
侯文蕙生长于兰州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小时候,父母经常在周末和假期带他们兄妹踏春秋游。未经开发的兰州雁滩、黄河沿岸等是他们经常游玩的地方。她说:“直到今日,我还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神秘和美丽。父亲曾带我们乘坐黄河上游特有的羊皮筏子,当浪花打在身上和脸上时,我感受到了自然的威力。”大自然的美滋养了她的心灵,她对大自然的这种情感不断延续,直到现在,每首描写自然的诗歌,每幅描绘自然的图画,都能使她感动和向往。所以当她接触到奥尔多·利奥波德《沙乡的沉思》、罗德里克·纳什的《荒野与美国思想》等充满对自然敬畏和人文情怀的作品时,一下子就激发了共鸣。
她深深地认同美国著名的自然保护主义者约翰·缪尔的理念:大自然所给予人类的,并不仅仅是面包和水。在她的心目中,大自然的不依人们意志为转移的美,它的生命力,是人类的精神源泉;她认为,只有当人们不把自然当成自己的对立面,不把它当成征服的对象时,才可能去欣赏它的美。
她对大自然的爱,她的译著启蒙影响了无数人———北京的非政府环保组织“自然之友”,把《沙乡的沉思》当作必读的书目;北京联大的教师、环保活动家吴蓓,读后来信说:“我们暂时是少数派,会有更多的人来支持我们,侯老师你不要觉得自己孤独。”在当当网和亚马逊的网站,读者写下了《沙乡年鉴》读后的感触:“只希望我们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中,别失去燕鸣柳飞,别失去我们的青山和溪流。我们,只是土地共同体中的平等一员和公民。”
吉林人民出版社《绿色经典文库》10本入选文库的经典,侯文蕙的译著《沙乡年鉴》《封闭的循环》占了两席;中央电视台的“读书”栏目为《沙乡年鉴》做了专题节目;千万青少年在诵读《大雁归来》等篇章时悄然种下了环保理念的种子……对大自然的热爱,成为侯文蕙事业的原动力,也让她的学术研究充满了人文关怀。她希望通过自己的研究,让人们反思一味追求发展速度的功利主义,对自然做出让步,促进荒野与文明的和谐共生。
更让侯文蕙欣慰的是,环境史学的相关研究对于提高全民环保意识、应对环境危机、生态资源保护、环保政策制定等方面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一个个国家自然保护区建了起来,许多企业和项目准入执行了环保不达标一票否决……
年逾古稀,依然执着于学术研究
1991年,侯文蕙和丈夫侯尚智一起调入青岛大学,侯文蕙在国际关系系教授美国史,并开设了美国环境史专题。2001年,她从教学岗位退下来,但并没有终止在环境史领域的耕耘,反而全力投入了学术研究。《荒野和美国思想》等大部头的译著及多篇有影响的论文,如《环境史和环境史研究的生态学意识》及《及其对环境史研究的贡献》等都是在她退休后完成的,退休以来她出版译著两部共约60万字,发表论文约十篇,共十余万字。退而不休,默默坚守在环境史研究的阵地上30年,侯文蕙对学术事业的追求锲而不舍。
40岁时才开始学英语的侯文蕙,翻译水准得到各出版社的高度认可,但少有人知道她背后下了多少工夫。为了赶稿,熬个通宵是经常的事,坐久了腰背痛疼得厉害,她就到床上平躺一会儿再接着干。她的左眼因病毒性角膜炎换过两次角膜,还曾做过一次心脏手术,但这些都未能让她治学的脚步停下来……2009年6月,她相濡以沫的老伴侯尚智教授突发脑溢血,危及生命。开颅手术后,老伴失去了语言和行走能力。侯文蕙借助西医和中医的治疗,以惊人的毅力帮助老伴越过了康复的一道道坎儿。三个月后,侯文蕙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到了医生面前,医生惊喜地说他们创造了奇迹!
三个月之后老伴病情得到稳定,在护理老伴、料理家务之余,侯文蕙不顾劳累又坐到书桌前,继续此前已翻译了两章的《荒野与美国思想》。晚睡早起,她每天工作四五个小时。她说:“我不能让自己变成单纯的看护和保姆,我要做对社会有意义的工作。”在此期间,由于压力和劳累,她的十指肿得透明,关节的疼痛让她夜不能寐。即便这样,稍有好转,她还是要赶紧工作。2012年,她终于完成了40万字《荒野与美国思想》的翻译。
近两年,中国大地雾霾笼罩,时时发布的黄色、橙色预警触动着人们的神经。“我要尽自己的力量,唤起人们对自然的热爱。只要有了真正热爱自然的心,就会自觉节制对她的伤害。因此,再累,我也要工作,能唤起多少就唤起多少吧。”她说得云淡风轻,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病中的老伴、繁重的家务。
侯文蕙老师的家,和藏书一样丰富的是从世界各地淘来的各种鸟儿的艺术品。她还喜欢古典音乐,也喜欢普西尼和威尔第的歌剧及中国的京剧。但老伴生病后,她的音乐爱好变成了和老伴一起唱歌。每天早饭和晚饭后一天两次,她在家里帮老伴练习走路,边走边唱。《小路》《长征》《我的太阳》……她挽着他的胳膊在屋里一首一首地唱,一步一步地走。
三月,春归大地,侯文蕙教授的心里也是春意盎然———刚刚结束的全国两会上,国家把坚持绿色发展、建设生态文明提升为基本国策,“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
每天,只要天气好,侯文蕙总会在校园里健步走上四十分钟,与她挚爱的春花秋叶、夏树冬)、飞鸟流萤亲密接触。她挥开手臂,大步流星……侯文蕙教授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她的心中永远装着一个“看得见山水,记得起乡愁”的美丽中国。
(刘颖婕 王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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