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瘴气之路(下)(二)
(四)瘴气消失区的生态考察及瘴气与环境变迁的再认识
瘴气消失区生态环境的考察,主要是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实地调查。选择的是云南生态环境变迁较剧烈的一些地区,即清代云南的黑盐井、白盐井、诺顿盐井等几个盐井区,去了解、感受,瘴气消失最快和最早的地区之一——盐井区目前的生态环境状况,尤其是盐井经济带给地方生态环境的后果,探询清代云南各地矿业经济发展带来的生态环境的变迁及其后果,因此,两次调查从严格的程度上说是对生态环境现实状况的实际观察和感悟,并将史料记载中的生态环境状况与现实中的生态环境之间进行链接,发掘史料与现实的异同。刚刚踏入调查地,无论是大理的诺顿还是楚雄的黑井和白井,初步印象与史料的记载都出乎意料地吻合,一样是童山濯濯,一样是林树稀疏,流过盐井区的河道中一样堆积填塞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2004年3月中旬到云龙宝丰附近位于沘江两岸和石门镇附近位于山谷中的五大盐井调查时,在离盐井尚有三四十里之遥,周围山上扑入眼帘的多为矮小稀疏的次生植被,大部分山地都显露赭红的土层,正逢旱季,迎面拂过的风都透着干燥。到诺邓盐井故址考察时,请了对当地历史文化有广泛了解的白族知识分子、旅游局杨局长陪同,盐井与森林耗费及其与生态环境的关系是我关注的核心。
但杨局长坦诚的解说却大出我的意料,他谈起了亲眼目睹的家乡生态环境的变迁记忆,在他的印象中,当地森林资源的广泛破坏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大炼钢铁时期,盐井虽然耗费森林,但对森林的破坏不怎么大,他印象中井区的生态保护得很好,少年时期,他生活的村子周围的山地上都是茂密的森林,各灶户和柴户砍伐森林都是有计划的,盐井周围的山都是各灶户的私山,私山林的采伐方式和保护措施是很好的,当地森林在这种保护方式下基本能够供应灶户使用。这位本地文化人的亲历和解说,让我几近认同这就是历史,否则,盐井周围的森林砍伐殆尽后人们如何生活?盐井经济如何还能延续?但随即的疑惑是,史料中盐井周围的濯濯童山难道是当地官员或修志者杜撰的?年年月月不间断熬煮卤水的柴薪又从何而来?带着疑问以及山上矮小稀疏的次生植被、河心岸边堆积的沙砾石块的印象返回了。
此后,这种印象和疑惑长期困扰并常引人陷入深思。史料中盐井的生态破坏当以一定事实为基础,当地文化人所说的灶户对周围森林的保护也绝非虚言。二者之所以矛盾,主要原因应当是时间背景的不同。从历史实际看,灶户对私有山林应当是进行计划采伐和保护的,但从当时地方政府对公有山林的粗放管理看,灶户及柴户对山林的拥有量应当是有限的,受各山主保护的私山一般应位于居住地即盐井附近,即目力能及之处。但离盐井有一定距离、属集体或官府所有的山林,无疑就是熬煮盐卤所需柴炭的来源。在源源的采伐中,树木更新的速度远远不能赶上采伐速度,史料中童山渐现、炭路日远的现象毫无疑问就出现了。同时,在盐课的压力和利益驱动下,柴薪供应不及之时,即便是私山的森林,应当也有可能被一些灶户砍来应急使用,盐井附近山林尽秃的记录在一定范围内成为事实。但云龙井在清末后便逐渐衰落,对森林的需求下降,已秃兀的山地便在湿润的气候条件下逐渐更新恢复,绿装再次披满了山野,昔日的各灶户柴户真正地将私山林看做私有财产,对其爱护有加,茂密的森林面貌在四五十年后逐渐出现,这应当就是杨老师幼时所见的森林面貌。离聚居区稍远的山区恢复更为完好,一些偏僻遥远的深山险箐因交通不便,当时采伐薪炭涉足较少,自然生态保持相当完好,原始森林一直保留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
2004年7-8月,调查楚雄的黑井和白井。到黑井时,沿途进入眼帘的依然是矮小稀疏的次生植被和一片片赭红的空旷山地,愈近盐井故地,这种状态愈突出。到了黑井镇,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无数充斥于田边地角、用于墙院房基的大小不一却周正平整的石块,以及河边还堆积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这显然是附近山林砍伐成童山后出现严重水土流失的结果,在疏浚河道及现实需求下,淤积在河道中的石头便被人们以一举两得的办法解决了,于是,房屋的地基乃至墙、路、井道、庭院田边的“篱笆”,就理所当然地由石头充任了。
黑井让人震撼的是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1]修筑的庆安堤。该堤的巨大声势着实让人吃惊,从残留的堤基看,其高、厚均可称为云南传统水利堤坝的典型。在未看到堤名和碑文前,一般会认为这是个厚重的工事墙或宽大的台子,或是护城墙。当确知这是当年为防治规模巨大、程度严重的泥石流及洪涝灾害而修筑的大堤时,再看标于这面大墙旁的堤名及简介,并联系史料记载,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盐井对当地生态造成的巨大破坏。从这面残存的宽达7.1米、高7.6-8.0米,全用石条砌筑,其间用糯米、石灰、豆浆、胶泥土混合粘连,并用铁铆扣接、红砂石垒砌而成的坚固的大石堤,就能感受到当时泥石流、洪灾的巨大强度。也能想象到大堤是无数次强大生态灾难的结果,从元至清,奔涌而下的泥石流曾16次淹没了黑井镇、冲淹盐井而致“停煎误课”后,地方官府才不惜巨资修建了380余米的大堤,堤外显然的泥石流奔流过的沟道及江边众多从山箐中接入的沟道上堆积的泥沙石块,证明着曾发生和正发生着的生态破坏史实,龙沟河多次泛滥成灾,无数泥沙滚涌而下的情景绝非虚言。
黑盐井生产历史较长久,直至民国年间还发挥着在云南财政收入中的巨大作用,对生态的破坏显得漫长而强烈,日益众多的突兀童山改变了区域内的气候状况,滇中气候渐趋干燥,与黒盐井对生态的破坏及期导致的区域气候变迁不无联系,当地的生态在很长时期中未能恢复,直至20世纪八十年代植树造林以来,很多山地才渐渐变绿,这就是横入眼帘的低矮的次生林和灌丛,也是黑井生态严重破坏的见证。黑井童山耸立的景象早在乾隆年间就已远近闻名,乾隆四年(1739),因“童山渐多,薪价日贵”颁布了免除黑井锅课银的谕旨,才有了运送盐斤的马帮需带柴薪而入的规定,使盐井地官员产生“柴薪之贵为闻所未闻”的慨叹。
白井严重的生态破坏情景还可从远山上大片大片地显露的光秃秃的山地,或是仅有的一些疏矮小树和小灌丛上反映出来。虽然沿途的山林在近年植树造林及生态保护工程中初呈绿色,但白井长期的熬煮使当地的生态付出了沉重代价,再加上20世纪五六十年代大炼钢铁的影响,许多山地的生态及其基础遭到了彻底毁坏,即便种植了人工林,却难于成活长成。白井的生态问题,董咸庆在20世纪80年代撰写硕士论文《清代滇盐及其与地方政治、经济关系》进行调查时,其生态的恢复尚未见到成效,可见白盐井区生态的严重破坏确实存在,董文记:“笔者对黑白井两地的考察,证实了它们的自然环境遭破坏的童山之貌。入白井(石羊镇)二三十公里处,四周山枯岭秃,满眼荒草裸土,虽然镇两侧开有一些山地,但农作物稀疏,难有丰成之望。白井区气候越来越热,越来越干燥,与其生态破坏,树林砍伐干系极大。经寻询,当地老百姓告诉说,以前曾补种过树木,但幼苗根本不能成活,原因是山坡陡峭,无大树保水,地表水和各地营养成分极易流失……白井地区生态条件彻底破坏,地力减退,地表结构已非原貌。”长期的破坏,使生态的恢复任重道远!
盐井区生态环境在几次考察后,虽然觉得这些地区的生态环境及其变迁还有很多方面值得关注,也值得去深入研究,但生态环境的史料记载与现实景象间的初步链接有了一些结果。在这个链接之后,一个问题更为清晰的凸显,即在这类生态环境破坏严重的地区,不仅清代的史料中没有瘴气的记载,我也从实践中更深入地感受到,在盐井熬煮、森林减少、童山濯濯的状况下,瘴气是不可能有一丝丝存在的余地和空隙。瘴气的产生及存在除了湿热的气候、封闭的地理环境以外,最为重要的还与原始的自然生态环境及其各生态要素、尤其是这种环境下繁生的致瘴生物有密切联系的思考,应当是可以成立的。
瘴气与生态环境变迁的再认识,是第五次和第六次考察的认识和思考。2005年7月初,再次对大理白族自治州云龙县盐井遗址、顺荡火葬墓群及其生态环境、民族、农业、自然灾害、民族生产及生存状况。这次考察,跑的地方更多,对历史时期云龙盐业经济发展带来的繁荣及因此导致的生态环境的破坏及其后果,有了更深刻的感受。很多地区的原始森林被砍伐后,次生植被也遭到严重的破坏,生态环境发生了激烈变迁,导致云龙区域气候条件发生了改变,区域降雨量、降雨分布区等都发生了改变,一些降雨集中的山坡,森林在破坏相对减少的时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而在一些降雨较少的山地上,植被被铲除后就再也不能恢复,久之形成了恶性循环,生态状况极为恶劣,沘江两岸的生态环境就是如此。一些气候稍好的地区,森林砍伐后不能得到有效恢复,成为了草甸。邻近村镇的地区,生态环境受到的破坏是较大的,只有在一些偏僻或人烟稀少的地区,森林生态环境才得到较好的保存。
第六次调查的地点是滇南、滇东南清代临安府辖境的瘴气活动区,经澂江、江川到通海、建水、蒙自等地。这一次的考察,主要是缘于历史时期临安府瘴气盛行的诸多记载,一直吸引我踏入这块不仅以瘴气,也以风景文化著称的土地。考察的结果,再次以实际的生态状况,证实了瘴气的产生及存在、变迁与自然生态环境有直接关系。
清代的临安府地域辽阔,下辖四州、五县、九土司地,是云南著名的瘴气区,大部分地区尤其是土司辖区多为人迹罕至之所,瘴气肆虐,“哀牢瘴疠之乡,悉在境内,官斯土者,颇称难治”[2],亏容甸(今红河州红河县)土副长官司“山高水恶,地少平原,毒雾骄阳,四时恒热……万岭插天,三江绕经,鸟道蚕从,人迹罕至”[3]的自然地理环境,为瘴气的产生及长期存在提供了外部条件,北回归线以南的河谷区瘴气更盛,“至河底沿江则炎热如蒸,夏秋有瘴,虽属郡治,气候大殊。”[4]纳楼司(今红河州新平县地)境内崇山峻岭,河谷区气候炎热,瘴气浓重,记载颇多。自元江流下、位于纳楼司南六十里的河底大江,瘴疠尤其深恶,“归入交海,烟瘴深疠”[5],“隆冬亦如五月,多烟瘴”[6],“山峻林深,水多瘴疠”[7]。
在临安府瘴气区中,蒙自是历史上瘴气最浓重的地区,气候炎热,“四时皆燠,夏秋尤热,一晴一雨之际,常有岚瘴流行”[8],“金河上游处云南南部,蒙自南部……去热带不远,素称为‘瘴疠’之地,旅人视为畏途,裹足不前”[9],因此地稻可二熟,瘴毒最烈,尤其是异于他处的谷槎瘴最为著名,因稻熟收割后,田间仅剩谷槎,瘴气最活跃,故名,“霜降前后田谷方割,稻管冒烟,谓之谷槎瘴,最厉害。”[10]这里的瘴气对矿产的开采曾经造成了影响,如蒙自老摩多金矿厂曾在咸同间盛极一时,但光绪年间就停开,主要是原因就是开采因瘴气的制约仅能在冬春季节进行,影响了开采量,“距个旧三站,交通虽便,烟瘴太大,施工之期仅冬春两季,矿质虽佳,经营为难”[11]。在清末的边疆危机中,此地的瘴气发挥了巨大影响,光绪年间的贺宗章记述了个人在中越边事中的经历,对此地瘴气及其自然环境状况、瘴死者情况多有涉及:“越南自昔为我藩属,与滇南接壤,沿边千有余里皆烟瘴之区,暑湿炎热异常……又因瘴地,他军难至,换防维艰,敷衍者二三十载……张以不耐烟瘴辞,饬余自募团勇。魏抵蒙自,即电余速往文山,绅士龚主政、向玉堂等十余人皆阻余行……谓蛮河烟瘴最盛,水土恶劣,又值新水发生,去必不宜……蛮耗为红河流域,一名富良江……两岸山岭重复,草木蓊翳,四季不凋,亏蔽天日,虫蛇鸟兽,卵育其中,致生烟瘴,春夏雨盛,新水发生,瘴毒尤甚,非所服习,犯之即死……时已五月中旬,烟瘴愈盛,保胜附近百里驻有法军三千名、安南兵三千余名,每日瘴故者百余人……黄又转电法五圈官照会,直言‘保胜烟瘴过甚,所部军队,死亡过多,欲到蒙自暂行避瘴,特先知照,并无他意,幸勿惊疑’云……复电云:‘我蒙自非避瘴之地,贵军队岂避瘴之人?……业已下令戒严,如有外兵闯越界桥,勉尽所能捍御矣。’……是以此役值暑雨烟瘴最盛之际,所部士卒搜山坐草,艰苦异常,前、后、中三营及各散团计共阵亡、瘴故二百八十余名,余亲兵瘴故三十五名、士弁七名、轿班十一名,倒毙骡马十余匹……余昔受命进兵蛮河,自知冒险,然未敢多调贤才以自辅者,实因烟瘴之地,人皆视为畏途。”[12]“路线千余里……而下段均属瘴地,水土恶劣,炎热异常,一年内外,委员先后到段瘴故者多至一十七员,不独代筹归葬,尚须安其家属……初至春寒,北人皆绵袴长袍,而瘴热已同三伏。或数人、十数人为一起……加以不耐烟瘴,到无几日,病亡相继,甚至每棚能行动者十无一二……在工瘴故,多未据报,已无确数可稽”[13],“一营原驻蒙自,亟于图功,又恐不胜瘴疠及地势情形。”[14]
但临安也是云南瘴气区域变迁中最为激烈的地区之一, 由于移民屯垦、矿山的开采,大部分地区的生态环境发生了剧烈的变迁,如个旧锡业的发展对周围十余县森林造成了严重的破坏,郝景盛《云南林业》考证,1940年,“蒙自附近之山在不久之前尚有天然林存在,后因个旧锡业发达,大量为木炭,每年炼锡用木炭在1500万斤以上。最初取自蒙自山林,后至建水,现已用至石屏山林,而石屏山林砍伐殆尽矣”。同时,很多山地被开垦成为耕地,致瘴生物在此过程中逐渐消失,瘴气也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领地,居民点周围童山濯濯,森林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复。
尤其经过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砍伐及垦殖,很多地区的生态环境遭到了更为严重的破坏,此后,山坡上布满了色彩丰富的粮食作物,这些作物在挤走森林、点缀山川色系的时候,也改变了山川的生态构成要素和体系,当然也带来了一系列的生态灾难。
愈近蒙自,闷热愈甚,汗涔涔的感觉充满了全身。沿路南下,视线所及,生态状况各不相同,少部分地区的生态在湿热的气候条件下,恢复了良好的次生植被景观,但大部分山地成为耕地后,一片片的红壤展示着这里的地貌特点。经过20世纪上半叶的开阜通商,蒙自得到了广泛开发,经济发展较快,生态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迁,瘴气存在的基础丧失,史料中的瘴气及其印象逐渐消失。面对闷热,想象曾经封闭原始的生态环境及其在这里肆意横行的瘴气。现在湿热依旧,封闭的地理环境改变也不大,但生物种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迁,致瘴生物消失殆尽,缺少了史料的阻隔,小区域内的空气也能顺畅流通,空气中也不再有瘴毒素,河渠涧溪中也没有了浓烈的瘴毒,成为了云南商贸发达、农耕文化自成特点的区域。
(五) 结 语
通过这么多次的考察,在理论和实践、思考的基础上,可以初步回答原来不敢最终作答的一些问题,呈给所有关心瘴气研究的师长和朋友:
对于现在还没有瘴气的问题,原来一直认为现在中国境内应当没有瘴气了。但从考察的情况看,在部分湿热封闭、生态原始、人烟稀少的地方,可能还存在部分微弱的瘴气,或是瘴气的部分特征,如个别在调查中未及深入的瘴气塘或是还在冒烟的地方。
此外,东南亚与云南等地相邻近的缅甸等地,气候湿热,生态环境原始,生物种类繁多,瘴气产生及存在的基础还存在,在这些地区,应当极有可能存在瘴气,即便这些类型和成分的瘴气与历史时期毫无开发地区的瘴气相比应有不同,但主要的成分应当是有保存的。
因此,瘴气的研究,就值得投入更多的关注,如果能组建一支有多个学科的专家组成的队伍进行深入研究有可能会得出更接近实际的论点,这些专家不仅应当有历史学、文献学、生态学、植物学、动物学、微生物学、医学(中医和西医)、寄生虫和传染病学、环境科学、生物化学、分析化学、毒理学、毒物学、土壤学等学科的学者,那么,提取和检验瘴气、瘴水中的具体成分应当就可以成为显示,当然,要组建这么多学科的专家考察研究组,好象是天方夜谭的事。但当我在考察中从得知正在开发的缅甸存在瘴气时,确实有了这个设想,因为要弄清瘴气真实客观的面目,我个人的学科知识和学术背景都不足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必须要从可能的角度对之进行研究。同时,我还担心缅甸原始丛林里的开发进展到一定程度,又导致瘴气存在的生态环境消失的话,就又少了一个研究实践的阵地了。
其次,对于瘴气是否是彩虹的问题,我想大家一定已经从各位瘴气区访谈者的描述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是。二者在形状、产生地、存在时间、能否被风吹动吹散等方面都可以得到明确的结论。综合这段时间的访谈,我们可从五个方面来思考:
(1) 瘴气只是颜色象彩虹,但形状是绝对不一样的,瘴气是成片成块的,呈雾状腾腾上升弥漫,彩虹则呈优美的弧线,弯于空中。瘴气也能升腾到空中,但不可能只是一条,也不可能横跨天空,最多只能弥布在山洼边和沼泽地带,至甚者亦只能翻越山岭。
(2)瘴气的组成与彩虹不一样。彩虹是雨后水汽在太阳照射下发出的七彩,里面不含毒素不会伤人。瘴气则不同,瘴气是沼泽地带或是水积区各种腐烂物长期堆积,里每各种有毒生物及病菌丛生繁殖,释放各种毒素,发生各种生物或是化学的反应后,产生新的毒素,对人体构成巨大伤害,这些毒素散布于水中,当温度升高后蒸发呈气,太阳照射之下就呈现出红红绿绿的、灰白的或是黑的颜色,这些颜色应当是水汽中的各种毒素或元素所发出。
(3)从出现的时间看,彩虹只有在雨后才出现,瘴气也在雨后温度升高时出现,但在冬天或是夏天不下雨的时候,只要温度、太阳光线适宜,毒素随瘴源地的空气蒸发,在早晨或午后也能出现。从存在时间来看,瘴气存在的时间一般是几十分钟,一般为一二十分钟,长者为一个多小时。彩虹存在的时间一般只是十余分钟,不可能长达一个小时。
(4)从产生的地点看,彩虹一般出现在水库、湖泊、江河的一端,瘴气一般只是出现在沼泽地或是堆积物较多的水塘中,湿度大,但水不多的地区。只有这些地区,有毒动物才能长期隐蔽生存,释放各种毒素并长期存积,也才能在蒸发中呈现出或红绿、或灰白、或灰黑等颜色,在水域面积大、水多的地区,毒素溶解稀释,既不能对人体构成危害,也不可能再呈现出颜色。
(5)从动态效果看,彩虹是不能被风吹动的,更不可能在风力的作用下摇摆晃动。但瘴气是能被风吹得左右来回摆动的,也是能被大风吹散的。
第三个问题是瘴气是水不服么?答案应当夜是明确的了:不是。这从各地的访谈中都可以得到答案,尤其是潞江坝几位老人的话,应当更可以证明我们的观点,因为瘴气不仅危害外来的人,对本地的民族也有极大的危害作用,因为瘴气的影响,瘴气区的傣族等民族人口的发展长期停留或徘徊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数额之内,并且对这些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生产和生活习俗等方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第四个问题是瘴气是原反应吗?,这从南方、西南方的瘴气来说,不是。从西北等地的冷瘴来说,有部分病症是,但冷瘴区的冷瘴同样对当地的老百姓造成危害。因此,对瘴气与高原反应之间的关系,应当进行重新的思考和考释。
第五个问题是瘴气是疟疾吗?通过我的考证论述及各位访谈者的陈述,答案是肯定的:瘴气与疟疾不能划等号,瘴疠不是单一的疟疾可以包容的。只能说瘴疠的主要症状类似于疟疾,且区也有广泛的疟疾存在,这与瘴气区含有瘴毒素的蚊虫、杆菌等有关,故瘴疠的病症中也包含有疟疾、伤寒等病,也包含其他一些已知或未知的疾病群。这可从以下几方面看:
(1)瘴疠的各种病症表现不是简单的疟疾或伤寒就能代表的。疟疾和伤寒在中原大地广泛存在,与瘴相距十分遥远。且瘴气是在中原地区的中医学发展到相当的程度、一些常见病症被很多普通民众所熟知之后,人们才在逐渐进入和开发边疆地区的过程中发现和认识瘴的,若瘴疠就是疟疾和伤寒的话,人们何不直接称之为疟疾或伤寒?何必重新制造一个与疟疾和伤寒的内涵相差十分遥远的“障”、“瘴”字呢?故瘴病即疟疾或伤寒说是不完全客观和准确的,疟疾和伤寒是瘴疠发作时的主要疾病表现症状之一,或者说,瘴疠的主要表现症状类似于疟疾和伤寒,其中的一些病症也包含了疟疾和伤寒。同时,许多史籍的记载只是说类似于疟疾或伤寒,而没有绝对地说瘴疠就是疟疾和伤寒。另外,疟原虫虽是疟疾的传播媒介,但若认为疟原虫传播的疟疾就是瘴气的话,则在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结合考察历史现象时就失去了客观公允及科学准确的原则。同时,近现代许多寄生虫学家及医学家实验的瘴区是人类已长期开发的地区,检验的瘴疠处于其整个发展史上的末期及瘴疠症状中的部分,未对瘴病的起因、特征及实质进行仔细分析和区分,就根据其病理表现形式断定瘴疠是疟疾和伤寒的方法是不完全科学和准确的,其结论当然就有了补充和完善的余地。
(2)从瘴的形成及瘴疠的发作过程来看,也不能认为瘴疠是简单的传染性疾病和瘟疫。不到瘴区、不中瘴气、瘴水或感染瘴毒素的人,是不可能得瘴病的。因此,瘴病本身不存在传染性,只有感染了瘴水中的瘴毒素后,出现类似疟疾、伤寒的发冷发热、腹痛腹泻等症状,在反复发作中成为疟疾或伤寒,其他人在与这些人接触的过程中被传染了疟疾伤寒细菌时,才具有了传染性。这是中瘴气瘴水后所导致的瘴病的第二个发病阶段,即疟疾或伤寒阶段,与瘴病有了差别。此外,人进入瘴区后被生存于瘴区、本身含有瘴毒素的毒虫蚊子,如瘴区温湿环境中极易成活且繁殖力很强的传播疟原虫而引发疟疾的按蚊、带有伤寒杆菌的毒虫臭虫叮咬及其他有害病菌的袭击,传染疟疾病原体或伤寒病菌而发病,但这种类型和方式传染的疟疾或伤寒,尽管已是完全意义上的传染病,但从实质上说还是由生活在瘴气瘴水弥漫区、携带瘴毒的蚊虫病菌引起的,虽与直接感染瘴气、瘴水有一定的距离和区别,但还是与瘴脱不了干系。确切地说,这是与瘴相联系的、因染瘴而导致的疟疾即中医典籍所称的“瘴疟”。
由于中瘴后所得的类似于疟疾、伤寒的疾病及中瘴后进入疾病发作的第二个阶段,即泻呕及发热过程中相互传播病菌而发展到具有典型传染性阶段后的病理表现,以及在瘴区被携带疟原虫的按蚊和带伤寒杆菌的毒虫叮咬而得的具有传染性的疟疾或伤寒,因为都与瘴区有关,这才被古人未加区别地将瘴与疟等同。同时,瘴区湿热环境下生存的按蚊及带伤寒杆菌和其他细菌的毒虫蚊蝇较多,受叮人群较广,被叮咬得病后,传染性更强,传染范围更大,就具有了类似瘟疫、疫病的性质。故而瘴气、瘴疠就理所当然地与疫、疠等传染性、瘟疫性疾病的名称联系了起来,这就是瘴被称为疫、并与疠联称的原因,也是寄生虫、传染病学家固执地将瘴区疟疾、伤寒认为是瘴气导致的主要原因所在。
几次考察让我领悟到一个问题,很多文献中不容易得的民间俗语在很大的程度上正是瘴气区民族人口、文化、生活、民族关系等方面的真实反映。这种非文字的口头史料对历史研究来说,尤其具有重要的意义。
当然,关于瘴气是什么的问题,大家都不容易说得很清楚,考察中访谈者的话,有的说法、解释和结论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有的又是可以相互印证的。但对瘴气的真实面目的探究,确实需要各学科的专家学者的共同努力才能达到。我们热切地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注释:
[1] 修筑该堤时间有多种记载,另一说为康熙五十五年(1716)。
[2] 嘉庆《临安府志·序》。
[3] 嘉庆《临安府志》卷十八,《土司志》。
[4]《滇南志略》卷二,《临安府》。
[5]雍正《临安府志》卷五,《山川·纳楼司》。
[6] 雍正《临安府志》卷一,《气候》。
[7](清)王崧《道光云南志钞》卷七,《土司志上·临安府》。
[8] 续修《蒙自县志》卷一,《方舆·气候》。
[9] 余庆长著:《金厂行记·附录云南金河上游之地文与人文·绪言》,《小方壶斋舆地丛抄》第八帙第一册。
[10] 续修《蒙自县志》卷十三,《杂志·轶事》。
[11]《新纂云南通志》卷六十四,《物产考七·矿物一·金矿》。
[12]《幻影谈》上卷《兵事》第五,《蛮河之役光绪二十九(1903)年初次》。
[13]《幻影谈》上卷《兵事》第五,《驻蒙之役光绪二十九年(1903)十月至三十一年(1905)二月》。
[14]《幻影谈》上卷《兵事》第五,《二次蛮河之役光绪三十四年(1908)春即宣统元年》。
(文章来源于周琼教授word版)(排版: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