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环境史角度解读特纳的“边疆学说”
滕海键
（辽宁大学历史学院，辽宁沈阳110036）
摘 要：特纳之“边疆学说”自诞生后, 曾主导美国史坛达三四十年之久, 形成了颇具影响力的西部史学派。边疆学说最具创新之处是将“自然”视为美国特色的社会文化形成与演进的重要基础，并吸收了进化论思想。在研究方法上，特纳吸收了哈德逊河派画家的创作意象，很好地论证了其观点。从环境史角度来看，“边疆学说”存在历史主角的缺失、无视西进运动的负面影响等缺欠，它多被指责有“地理环境决定论”倾向。
关键词：美国环境史专家特纳；边疆学说；环境史
中图分类号：K7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91（2015）01-0155-06
基金项目：2015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立项课题成果（2015lslktzilsx-05）。
作者简介：滕海键，男，内蒙古赤峰人，辽宁大学历史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环境史。
1893年7月12日，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历史学教授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在美国历史协会年会上宣读了《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一文，提出了著名的“边疆学说”①。边疆学说的提出对当时的美国史坛产生了很大影响。理查德·埃图拉因指出，“特纳的理论使（美国史学界）重新确立了美国历史编撰的方向”〔1〕。约翰·麦克·法拉格评价，“特纳作品中蕴含的爱国热情、科学性阐释使其享有‘美国历史中最重要文本’的称谓”〔2〕。针对特纳之“边疆学说”，国内外学者曾做过大量研究，积累了众多成果和文献。本文尝试从环境史角度，对特纳之边疆学说进行重新解读和阐释，以期得出新的认识。
一
环境史以人类社会（具体时空范围内的人类群体和文化）与其栖息的地理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包括因此衍生的社会关系）及其历史演变为研究对象，就此而言，国内外学界是有共识的。不仅如此，环境史还要研究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的相互作用对历史演进以及被人类改变了的自然环境对人类社会的影响。环境史研究需有生态意识，即要把人类社会和自然诸要素视为有机整体，探究其内在的结构与功能、相互作用机理和复杂联系，进而形成客观全面的历史认知。
特纳的“边疆学说”一方面考察了文明对荒野的征服，承认文化对环境的能动作用，另一方面也考察了西部独特的自然环境对来自欧洲移民的影响及美国文化生成的作用。特纳认为，在征服西部荒野的同时，移民也不得不适应西部蛮荒的环境，这两者同等重要。他将西部拓殖视为一种往复运动，正如这片土地不得不屈服于移民的文明力量一样，移民也不得不屈从于边疆的地理环境。特纳坚信发生在移民与西部土地之间的这一往复转变是塑造美利坚民族文化之特点的关键所在。鉴于发生在美国西部荒野区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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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1861-1932） 的代表作有：《新西部的兴起，1819-1829》（Rise of the NewWest,1819-1829）（1906），《美国历史上的边疆》（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1920），《地域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The Significance of Sections in American History）（1932）等。
化和适应过程，特纳总结到，美国西部对美利坚民族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美国西部是美国文明的摇篮〔3〕。“边疆学说”有一重要特点，它一方面讴歌横贯大陆的文明对荒野的征服，同时也极力褒扬西部荒野的原始重生力量，把西部视为美国文化生成的重要渊源。
“边疆学说”旨在说明美国文化的本土根源。关于美国文化如何形成这一议题，在“边疆学说”提出之前，统治美国史学界的主要是“生源论”。生源论认为美国文化只是欧洲文化的一种变体，美国的民主制度是仿照欧洲建立的。特纳认为“生源论”忽视了美国是在一片相对荒凉的大陆上建立起来的这一事实，抹杀了西部自然环境对美国文化及美国式民主形成所起的基础性作用。他认为美国文化是欧洲文明在征服西部荒野的过程中形成的，“在西进过程中，移民被迫去面对西部自然条件所带来的挑战，致使他们投身到将西部荒野转为文明之地的斗争之中。”〔4〕概览特纳的相关著述，笔者认为特纳并非完全否定美国制度和文化的欧洲根源，只是针对以往对欧洲根源的“过分注意”，对美国本身因素忽视的一种矫正。应该说，特纳从人类社会与自然环境互动关系角度来考察美国制度和文化的生成与发展，较“生源论”更客观、更全面，也更符合历史的真实。
“边疆学说”明显受到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影响。与达尔文关于非人类生物体的进化论类似，特纳把西部社会看成由自然环境决定的有机体，认为人类社会与动物群体一样，经由自然选择而形成更加完善的社会模式。他指出，“我们的政治和民主发展的历史不是简单的复制品与舶来品，而是适应新世界状况的进化史，是一部新社会起源发展的历史。”〔5〕特纳意在说明，美国社会在西部独特的自然条件中进化，是西部自然环境赋予美国社会不同于欧洲的特点。根据特纳的观点，美国社会在“不断推进的边疆线上回归原始的状况”演进。“在最初的时候，边疆地区的自然环境对人类来说是如此强大，人们必须接受任由大自然摆布的境况”。一旦拓殖者的文化传统被这种社会倒退破坏掉，美洲本土文化的重生才可能开始。特纳总结道，正是边疆的状况触发了文化的倒退和重生〔6〕。特纳强调，为适应西部的自然条件，移民改变了原来的一些文化传统和习俗，以此为前提，美国独特的文化才得以重生。在特纳看来，欧洲文化在美国西部获得新生，这是一种向更高级文化演进的模式，而演进的基础则是西部独特的自然环境。
“边疆学说”十分重视自然对文化的影响。以特纳之论，“自然”具有能动作用和再生能力。特纳坚信任何特定的自然环境的具体组成部分都对栖居其中的社会演进有着决定性影响。“边疆学说”的核心是将西部自然环境视为一种文化产生的催化剂，西部是一种原始净化力量，这种力量促使欧洲白人拓居者屈从西部荒野并放弃自己的“文化旅行箱”①。特纳“相信对一个被过度改造和文明化的现代世界所带来的弊病的最好解药就是回归到一种更加简朴、更原始的生存环境（生存方式）中去”〔7〕，并认为荒野能够平衡现代文明的消极影响。美国著名环境史学家克罗农曾将特纳学说中“自然”的作用总结如下，“就在美国东部人和欧洲移民走向边疆荒凉且未垦殖土地的路上时，他们脱下了文明的外衣，再次点燃了原始力量的火种，重新修正了民主制度，因此也使自己变得富有活力、创造力及独立性，也正是些品质成为美国民主和国家身份的象征。”〔8〕
历史地看，特纳继承了19世纪美国自然思想家，诸如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沃尔特·惠特曼、亨利·大卫·梭罗的思想，将自然视为美国文化、美国历史不可或缺的因素。作为西部史的创始人，特纳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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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文化旅行箱”引申于阿尔弗里德·克罗斯比（Alfred W. Crosby） 在《哥伦布大交换》（The Columbian Exchange： Biological and Cultural Consequences of 1492）一书中提出的“生物旅行箱”（protmanteau biota）概念，后者指生物伴随着人类的迁徙而产生交流和影响等生物冲击现象，从而改变地球生态系统。克罗斯比认为特纳是半个环境史学家，他指出在《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一文中，特纳将湿地、瀑布线和干旱等自然气候因素纳入历史编撰中，但并未深入分析，最终还是偏离了环境史轨道。Alfred W. Crosby, The Past and Present of Environmental History〔J〕.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1995 年，
第100 期，第1179-1180 页。
西部自然环境在美国历史中重要作用的强调，为西部史深深打上了生态烙印。特纳之后的西部史学者，如沃尔特·韦布进一步指出西部干旱少雨、气候多变、无高大树木等自然条件对西部社会文化的重要影响。在美国，从西部史到新西部史，直至环境史出现，对自然在历史中能动作用的强调一直是其主要特点之一。
总之，特纳之“边疆学说”最鲜明的特色之一就是把西部自然环境纳入历史分析和叙述范围，且作为一种能动的积极因素，来考察和阐释西部历史的发展和美国文化的生成和演进，按照现代环境史术语来说就是“自然进入历史”。从这个意义上，特纳的“边疆学说”具有环境史的特点。也正因为如此，国外有学者在追溯美国环境史的学术渊源时，特别提及特纳的“边疆学说”。抛开特纳是否过分强调了自然条件对历史的作用不谈，将地理环境因素纳入历史考察范围之内这一做法，确为后来的美国西部史传承下来，并对环境史产生了影响。
二
在对“边疆学说”的阐释中，身为历史学家的特纳运用多种研究方法，比如地理学、人口调查学、地图分析法等，为自己的论点提供科学论据。特纳在《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一文的开篇就引用了美国人口调查局1890 年发布的人口调查报告，以此证明边疆时代的结束。为了说明边疆在西部的推进，特纳还引用了《斯克利布纳出版的统计图解》（Scribner’s Statistical Atlas）中的数据和图表。在探讨边疆线变迁问题时，特纳借助地理学知识，以“瀑布线”、“阿勒格尼山脉”、“密西西比河”等自然地理坐标作为边疆变迁的参照系〔9〕这种运用多学科的知识和方法开展研究的做法，正是后世环境史的重要特点之一。特纳尤其注重探究“美国历史的地理基础”，这在当时具有开创意义。
特纳“边疆学说”的新颖之处还在于将“两分法”恰当地运用到其行文表述之中。两分法在哲学上表述为对立与统一。特纳的“边疆学说”正是围绕几对对立统一的矛盾而展开论述的，文明与荒野是其中一对。一方面，特纳在其“边疆学说”中赞美文明横贯北美大陆西进的过程，但另一方面又推崇西部“荒野”的力量。美国西部荒野同东部及欧洲文化是对立的，也是统一的。携带欧洲“文化旅行箱”的移民在西部荒野中获得“重生”，成为“新人”，但依旧保有欧洲文化基因。特纳认为，堕落的欧洲文化进入美国西部，在同自然互动过程中一方面使自身得到了进化和提升，另一方面将荒野转变为文明开化之地。
除文明与荒野外，“边疆学说”还涉及城市与乡村、西部与东部、进化与衰败等矛盾体。纵观特纳边疆学说中对“两分法”的运用，我们大致可以归结出以下特点。首先，就使用频度和范围而言，可谓贯穿整个“边疆学说”。比如文明与荒野；“社会安全阀论”理论所包含的西部自由土地与东部阶级关系紧张的社会；美国社会发展动力中个人的进取精神与联邦政府的无为而治。其次，“边疆学说”中“两分法”的运用体现了哲学高度的思考，为其后西部史解读人与自然的关系奠定了基石。“两分法”以对立统一的辩证思维为逻辑，诠释环境、文化及其内部诸要素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对后来的环境史产生了重要影响。
概览特纳的著述，可以发现其行文叙述中融入了独特的视觉风格，这是其颇为有效的历史创作方法之一。特纳在边疆学说融入了19世纪美国哈德逊河画派的视觉意象，使其与扎实的文本内容相得益彰① 。在19世纪的美国文化中，自然这一要素占据了重要地位。哈德逊河画派以美国西部自然风光为创作题材，将诸如尼亚加拉大瀑布、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等西部壮美景观描绘成美国国家特征的代表。科恩豪塞尔·伊丽莎白等如此描述19 世纪美国文化中自然风光的作用，“作为一个准备重新定位的新生国家，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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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哈德逊河画派指活跃于19世纪20至80年代的一批以哈德逊河沿岸风光为创作题材的风景画家，代表人物主要有托马斯·科尔、弗雷德里克·埃德温·丘奇等，该画派以描述美国西部秀美风光为主，赞誉美国自然风景优于欧洲。景晓萌：“哈德逊河画派及其社会情境研究”，硕士学位论文，中央美术学院2009年。
在它的艺术中找寻自己的独特之处——宏伟的规模、新颖的创新和多样性。之前为人们所厌恶与恐惧的荒野现在被视为最具美国特征的存在，成为这个新生国家潜力和历史的象征。”〔10〕在此氛围下，哈德逊河画派将美国西部自然景观视为判断美国国家特征的根本标志。哈德逊河画派认为就规模和壮美程度而言，美国西部优于欧洲类似的自然景观，相应地，美国文化优于欧洲文化。正如罗伯特·齐亚尼斯所言，“19世纪的美国在意识层面上推崇自然的宏伟力量，新大陆的群山、瀑布、大平原、湖泊和峡谷峭壁无论在规模上还是从视觉冲击角度看，都使欧洲的同类风景相形见绌”〔11〕。
同哈德逊河画派一样，特纳十分推崇西部自然的力量，强调其对美国文化的能动作用。特纳运用先驱拓荒者与“小木屋”两种中心意象来意会西部荒野地区的发展。理查德·怀特曾做如下归纳，“以简单的工具利用当地的原材料建造的小木屋表明了拓荒者自力更生的特质，并与当地的自然环境联系起来。孤零零的小木屋彰显了拓荒者的勇气和迎接荒野挑战的决心，更为重要的是，小木屋代表了文明社会在此的影响。”〔12〕受哈德逊河画派的影响，特纳在“边疆学说”中巧妙地运用小木屋作为社会进步的标志。特纳对小木屋、皮毛商以及早期拓荒农民所描绘的景象几乎是哈德逊河画派创作意象的复制品。小木屋等形象早在19世纪20年代的美国艺术中就已普遍存在。哈德逊河派画家们的创作已经使得类似于小木屋等西部典型意象深入人心。特纳对这些形象的运用最大限度地赢得了读者精神上的共鸣，从而也提高了其著述的震撼力与感染力。
三
环境史的重要特点之一是承认历史角色的多样化，相信历史是由多种多样的主角创造的，她既认同传统史学对“上层”和“精英”的重视，也不忽视来自“下层”的“芸芸众生”的历史作用。“边疆学说”有一很大缺欠，就是历史角色的缺失。“边疆学说”的主角是来自欧洲的白人移民，主要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在特纳那里，美洲的土著居民——印第安人是没有位置的，“边疆学说”几乎完全忽略了任何涉及印第安人生活、命运的历史。威尔伯·雅各布斯尤其不满传统西部史编撰中土著人角色的缺失，他将这种无视少数族裔历史的情况归因于占支配地位的“边疆学说”范式的影响。他指出，“特纳学说中的主题，是用进步与开发来解释边疆的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来自欧洲的白人移民的历史，而几乎没有涉及印第安人、黑人、亚洲人、墨西哥人，或其他少数族裔。”〔13〕
“边疆学说”同样无视女性在西部史中的地位和作用。桑德拉·L·迈尔斯写道：“特纳的边疆中缺乏女性，其拓荒者是探险家、毛皮商人、矿工、大农场工人，所有人都是男性。”〔14〕格伦达·赖利指出，妇女对于特纳来说属于“一种看不见的或多半不存在的群体。”〔15〕战后60、70年代，随着女权运动的兴起和学界对女性的关注，历史学家开始修正特纳版本的西部史忽视女性的倾向。20 世纪70 年代以来，有不少学者认为，传统的边疆史编撰主要关注男性的主导角色而忽视了女性在西部开发中的作用。鉴于此，自20世纪60年代起，很多历史学家开始关注西部史中女性的史实，强调女性在西部拓居过程中扮演的举足轻重的角色。诸如赖利这样的历史学家开始研究西部史中女性的生活，他们通过发掘日记和旅行日志等一手资料，来揭示、考察和研究女性的历史故事。
针对特纳版本的西部史的上述缺欠，“新西部史”学派的史学家给予了更多的批评。新西部史学家声称他们在编撰西部史时要恢复之前被旧西部史所忽略的那些群体的经历，最重要的有妇女、不同种族的移民、印第安人等。杰罗姆·弗里斯克和福利斯特·罗宾逊总结道：新西部史学家努力从受压迫的、殖民的、征服的角度重述这一地区的历史……其工作的中心就是一种视角的“自下而上”转换——倡导一种来自社会底层或边缘化的视角〔16〕。这种“自下而上”的历史编纂模式是对特纳那种专注于上层“精英”与悦耳的边疆史范式的反叛。“自下而上”也正是后来环境史从社会史那里借鉴而来的历史编纂方法之一。
“边疆学说”的另一重大缺欠是无视西进运动的负面影响。特纳对“西进运动”（conquest of the West）的消极面完全视而不见，包括战争、工业化、自然景观的破坏、土著居民的灭绝和快速城市化等负面主题，在“边疆学说”及特纳的相关著述中很难看到。许多历史学家承认特纳确实忽略了美国西部史中不那么令人喜欢的一章。唐纳德·沃斯特指出，特纳的边疆史忽视了“西进运动阴暗的一面”。林恩·怀特指出，特纳对边疆史的解释带有精心制作的田园牧歌式面具而对所有强暴缄口不提〔17〕。理查德·霍夫斯塔特强调，特纳几乎没有对西部史中耻辱的一面做出回应，诸如对大陆的无情剥削，傲慢的扩张主义，印第安人悲惨的故事等〔18〕。针对旧西部史主要关注西进运动的积极面这一缺欠，新西部史学家以揭示西部史的消极面为己任。利默里克讲到，新西部史学家努力打破传统西部史的那种“进步”和“改善”的旧的分析模式，而直面那些导致失败、伤害的西部史发展道路〔19〕。以沃斯特为代表的新西部史学家，发表了大量著述，来揭露西部历史的生态灾难。正如怀特概括的那样，新西部史学家试图通过研究特纳边疆史范式歌颂的美国式进步所造成的环境影响来重构西部史。美国资本主义发展对自然造成的影响因此成为新西部史学家关注的焦点〔20〕。
在“边疆学说”中，特纳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叙述，尤其对环境如何影响文化缺乏具体分析，其结论建立在一种抽象的假定基础上，这招致了众多质疑。根据特纳的解释，边疆的状况使美国人形成了强烈的向往自由、个人实现和自我依赖意识，而这些因素为美国式民主奠定了基础。此观点基于一种假设，即边疆是远离联邦和州政府管辖的地方，这就在移民中促成了一种自力更生与个人主义价值取向，并最终导致一种明显的反专制主义意识。“产生了对控制，特别是对任何形式的直接控制的反感。”〔21〕有学者还指出，特纳对进化论只是机械地运用，简单地用达尔文关于生物界的生存斗争和自然选择理论来解释社会发展规律，对人类社会与自然环境互动关系的探讨浅尝辄止，并未形成深入系统的理论。
此外，由于“边疆学说”行文表述及其对地理环境的过分强调等因素，特纳多被指摘为“地理环境决定论”者。1955年，厄尔·波默罗伊在其发表的一篇文章中直率地批评了特纳的“环境决定论”，尤其是特纳学说中将边疆视为美国化催化剂的观点。波默罗伊否定了特纳认为美国西部环境促成了美国独特的国家认同的信条，并质疑西部移民所具有的足智多谋与反权威的特质。通过回顾比尔德早期对特纳理论的评述，波默罗伊指责美国历史学家过于屈从特纳学说，高估了西部环境对美国文化的影响。波默罗伊认为，美国历史学家们的研究是基于大量抽象结论之上的，而这些抽象的结论是根据历史学家对一些极端地区的分析得出的〔22〕。在笔者看来，尽管特纳并非完全否定美国文化的欧洲根源，但确有“地理环境决定论”倾向。环境史反对历史叙述和历史分析中无视环境的倾向，但同样反对将人与自然关系简单化，主张正确评估环境在历史中的作用〔23〕。特纳“边疆学说”的这一局限，从反面促进了后世学者对该问题的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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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本文转载自《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1月第43卷第1期，仅供学习参考）
